她在笑。
她笑着盯住希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难道,你没有藏在心里的,不曾对任何人讲的故事么?”
希冀震惊地看她。
有啊,很多,比如十年前的楚放,还有你啊,还有,爸爸……
“那些故事让你很不快乐,即便你刻苦铭心,但是你不会告诉别人,更不会写出来给别人看,不是吗?”
幽幽仍然在问。
那抹唇角恣意上扬的微笑,充斥着抵抗、叛逆、挑衅、敌意和嘲讽。
这种笑容,希冀已经很熟悉了。
第一次发现萧景幽的招牌笑,是刚入学不久,幽幽第一次被教务处请家长。
萧先生在教导处打了她耳光,原因是她在乐理课上犯了错。
当时,老凯用自己写的一首口水歌作为范例讲解流行音乐编曲,让幽幽回答曲子的问题,她戴着耳麦没动静,老凯又喊了几嗓子,于是幽幽站起身说:“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应该去问收垃圾的大叔。”
那时,希冀身为班长,正在教务处整理新生资料。
萧先生像只饥饿的老虎,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巴掌掴在萧景幽的脸上,她的头“咚”的一声磕在墙壁上,脸一下就肿了。
萧先生怒不可遏地说:子曰什么?子曰,己欲立而先立人,己欲达而先达人!
于是,在希冀还没搞清楚这位先生究竟在说什么的时候,幽幽笑了。
和此时此刻一样,希冀看见,那双浑浊的眼珠儿充斥着漫天席地的悲伤和嘲讽。
当她告诉希冀,书上都是骗人的,她笑了。
对于她的观点,希冀保留了意见。
她发现幽幽好像什么都不相信。
希冀把鞋带系得一丝不苟,莞尔一笑:“我想啊,幽幽小时候,肯定是一个不相信有圣诞老人和麋鹿雪橇的小孩吧?”
“别胡说,我相信的。”萧景幽抬起头,直视希冀的眼睛,“现在也相信。”
希冀鹦鹉学舌:“现在也相信?”
幽幽避开视线,紧绷着脸,“嗯,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孩子,没有资格收到圣诞礼物。”
希冀抬手掩着嘴,她几乎笑出了声,“小时候我也相信的,但是,就算是相信也不会收到别人送的礼物。”
幽幽没表情,“你……没收到过礼物?”
“基本上,”希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从没有收到过。”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幽幽小声说:“其实,你的胎痣,蛮好看的。”
“你的眼光真特别,你是第一个说它好看的人。”
怎么会好看,明明在安慰我,希冀想,不过她还是有一些开心,就像莓莓说它丑时的心情一样,至少她知道她们正视了自己,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像懂得读心术,幽幽忽然说:“我说的是真的,和天上的北斗七星一模一样,我没有骗你。”
希冀捂着脖颈愣住,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小声说:“我没说你骗我。”
幽幽的目光倔强,仿佛从岩石罅隙里顽强滋生的植物。
不知僵持多久,希冀妥协地将手从脖子撤下来,苦笑着说:“我的这个胎记确实很奇怪的,我参加唱歌比赛的时候,评委也皱过眉头。”
命运是什么?
命运就是有些人的胎痣长在屁股上,有些人的胎痣长在脖子甚至是脸上。
我们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不公平的。
什么叫做不公平?不公平就是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美女说我要钻戒,于是就有了钻戒。帅哥说我要美女,于是就有了美女。我说我要洗澡,然后停水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觉得骄傲吗?希冀,你是与众不同的,你脖子上有北斗七星,你将来一定是个巨星!”
萧景幽扬起下巴,大声地做出了预言:
“我保证,你一定会实现梦想的!喂,北斗星。”
“我叫希冀。”
“姑奶奶是大熊座的,”萧景幽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大熊座的。”
希冀呆了呆,“十二星座里没有大熊座。”
“我就是,我是大熊座的!”
萧景幽瞪她一眼,光着脚,拎着鞋,头也不回往大门走去。
“哦,你不回寝室了吗,大熊——”
希冀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掏了掏耳朵。
不敢反驳幽幽,又实在怕她发火,她的性格太差了。
如果萧景幽在别的女生面前说自己是大熊座的,肯定又要被那些人鄙夷了吧。
等等,她跟了自己一路,然后和自己说了几句废话,还有几句中二宣言,就走了?
这画风好诡异。
话说回来,大熊座是什么?
当晚,希冀回到宿舍,第一时间用莓莓的电脑查百科:
——从星象上看,北斗七星位于大熊座的尾巴,是大熊座中,最闪亮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