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就快跟上的时候,萧景幽绊了一下,险些跌倒,站稳了之后,望着希冀的背影,忽然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儿上。
她扭伤了脚?
希冀担忧地转过身,见幽幽一只一只地脱掉了鞋子,一只手拎一只,光着脚站起来,踩在人行道的花砖上,怔怔地凝视她。
希冀也怔怔地看着她。
三米距离的彼此凝视,她们谁都没有说话。
世界上有多少女孩会被另一个女孩尾随呢?
不知这算不算是一件幸运的事,也不知这个尾随的故事究竟会持续多久,只是默默地与她对视,然后,希冀也一屁股坐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学着她的样子一只一只脱掉她的白色板鞋,光着脚,一只手拎一只。
火红的夕阳照在萧景幽的脸上。
那双眸又黑又亮,像两颗乌溜溜的琉璃珠儿,荡在水里,轻轻地晃动着。
那是希冀一辈子见过的,最明亮,最美丽,也是最寂寞的眼睛。
仿佛有日光在瞳仁中闪耀,仿佛露水一般晶莹;
看上去既敏锐,又富有感情。
然而,当她眼中的那抹光芒渐渐散尽,便流露出汹涌的不屑、虚浮、忧伤,和莫名的倦怠与厌世感,渲染着铺天盖地的沉重和孤寂,以及那抹孤寂所引起的巨大忧郁,让希冀一旦看进她的眼睛里,就会难以自拔,并且感到心惊胆战——难以言喻,仿佛被美丽的玻璃纸裹着的礼物盒子,悬挂在装饰华丽的圣诞新年树上,火红的缎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而那个礼物盒子里藏着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大厦的楼体广告屏幕上,呈现了醒目的广告词:锤炼不羁性格,撕破层层阻碍,年轻,不就是玩吗?
希冀和幽幽,光着脚,拎着鞋子,面对面站了很久。
犹如那个经典的电影拍摄手法,周遭的一切喧嚣都变成了模糊羽化的快进镜头,景色茫茫了又茫茫,行人匆匆了又匆匆,只有两个女孩,静静的,面对面的,相视而立。
没有谁上前一步迎向谁。
没有谁避开目光厌弃谁。
亦没有谁牵住谁的手去讨好谁。
*
hey,u,你还记得吗?
多年以后,我仍会想起那个场景,时而笑得泪眼婆娑,莫可奈何。
当时,我们在那么大那么大的城市里,相遇了。
当时,我和你面对面凝视着对方,我意识到了我的心情雀跃不已,意识到了自己多么渴望与你接近,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说:
“我最亲爱的,如果全世界的机关枪向你扫射,我会奋不顾身地挡在你的身前;如果全世界背叛了你,我会像这样与你面对面拥抱,背叛全世界。”
那一刻,我意识到许多从前未曾意识到的东西,可我却没意识到:
——当我们紧紧相拥,面朝的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生平第一次光着脚走在大街上,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你和我,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了。
我走在你的前面,你跟在我的后面。
我不曾回头,你也不曾追上来。
两个傻瓜,光着脚丫子,拎着鞋子,一前一后,不停歇地走过了六条大街。
十字路口的柏油路被太阳晒得滚烫烫的啊,人行道的花砖也硬邦邦的,脚底板磨得微微作痛,心脏雀跃地咚咚作响,但我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始终也没有去想想,我是否应该停下来。
我喜欢这座城市,因为我遇见了你,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后。
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或许会陪我一直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