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连秋蝉也不叫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萧景幽听见楼下传来了钢琴曲,萦回不绝。她转身往跑出阁楼,在景泽的书房门外,听见他在弹钢琴。
她咣地一脚踹开白色房门。
萧景泽背朝着她,端坐在白色三脚架钢琴前,白色睡袍让他的背影看上去圣洁无比。
幽幽按住岔气的肚子,“萧景……”
“1849年,肖邦在孤寂中死去,他是一个过于情绪化的音乐家,这首b小调圆舞曲,我在十年前亲手教你弹奏,它充满了思乡的伤感,可以让我随时落下泪来。”
他将太子殿下的优雅发挥到了极致!
幽幽咬牙:“萧景泽,不,龙泽殿下,这种状况,你也没必要跟我玩高雅,早在五年前,我就听够了。”
“你说得没错,五年,我在美国,弹了整整五年的思乡曲。”
他的脸隐藏在暗淡的壁灯下,贵爵的古典气质,柔和温润的目光,苍白的房间,苍白的琴键,苍白的月光,与苍白的他的脸色。他的书房,苍白得像一个天堂巢穴。
“我尊贵的太子殿下,你不如像肖邦一样,去当一名钢琴诗人,”每说一句,她就接近他一步,幽幽一步一步逼近他,“现在,我回家了,说教也好,训斥也罢,要杀要剐随便你。”
他笑容冷冽,“你会听我的话?”
“我保证拿到音大的毕业证书。”
“说谎并不是好习惯。”
“如今的哥哥,说过真心话么?”
对方久久没有言语。
幽幽笑容凛冽,嗓子却干涩,只能低喃,“哥,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外面鬼混了,我没有朋友,一个人吃饭,一个逛街,一个人看电影。每天,每夜,都只有我一个人,你们萧家两父子,让我的朋友一个一个的,全都离开了我……”
景泽垂眸弹琴,神情中露出一丝蔑藐,“你的那些朋友?这十年来,你一共离家出走六十五次,派出所堆满了你惹是生非的记录,你想让我怎么相信你?”
咣咣咣咣——
他未了的柔雅嗓音,被奏起的贝多芬“命运叩门”震撼打断。
幽暗之中,他的声线迷人,“萧景幽,我对你说过,你想要高人一等,就必须认真念书;想要穿prada,就必须拥有高收入;想要睡干净的床,就必须遵守家里的门禁时间;想要吃温热的饭菜,就必须倾听长辈在饭桌上的说教——这是等价交换的原则。”
“我不是你买卖的商品!”
“你有你的身价,在任何人的眼里,我们都像商品一样按价值衡量的,你知道,萧景泽值多少钱么?”
琴音旋即轻缓,他的语气也随之温和,却带着苦涩。
以前温柔的哥哥,他去了哪里。
她想起,他说,不想给自己一扇朝北的窗,连一颗流星也看不见。
现在的龙泽坐拥龙都,可他真的拥有一切了么?
景泽字斟句酌:“你想得到他人的尊重,就要做一个正直体面的人;你想得到他人的认同,就要端正自己的作风。萧景幽,请你记住,不管你怎么折腾,永远都是萧家的女儿,是我萧景泽的妹妹,dk传媒的千金。生活在这个黄金舞台,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须遵守它的规则,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很失望——我曾经警告过你,也给你定下了属于你的规则,但是,你没有遵守它,请别让我重复第三次,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他表情温柔,声音轻缓,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萧景幽看着他带了笑意的眼睛,吓得连连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
是的,太子殿下,从不开玩笑。
萧景泽,再也不是十年前的哥哥了。
萧家的堂兄弟姐妹们,全都神秘地消失不见。
如今,萧家只剩下她萧景幽一个小辈了。
“我生活的地方不是你亲手打造的舞台,而是太子殿下的棋盘上,我做好了准备,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弃子……”
幽幽恍神地咕哝着,终于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问出了口。
她说:“哥哥,既然你对我失望了,为什么独独留下了我?为什么不把我也送出国,或是直接灭了我,远离你的权柄,避开你的锋芒,像堂哥堂姐们那样,没的留在这里碍了你的眼……”
他淡淡地说:“既然你唤我一声哥哥,应该记得我教导过你,要做一个对社会、对他人、对家族有用的人——不能被人利用的东西,叫做垃圾;能被人利用的东西,都有其价值存在。我的原则是,属于我的每一样东西,都会被我充分的利用,包括你。至于,你对于我的价值,你应该很清楚。”
她心焦气躁,头痛欲裂,“我当然清楚,我会按时上学,但我做这些事,结交的朋友,完全出于本心,七岁的时候我就决定这么做了,绝对不是因为你。还有,请你记住,我和别人不一样,姑奶奶不是你手里的棋子!”
修长的手指蹁跹在琴键,他慢条斯理:“明天,我要会见你的一个朋友,见面地点,已发到你的手机上。”
“随便你!今天我过生日,我要去墓地,听清楚了么,我妈妈的墓地,有种你就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