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泛着冰凉的潮气，芹菜睡在客厅地板上，希冀用脚趾头碰了碰芹菜的大腿。
“妈，起来回屋睡，地上凉。”
芹菜翻个身，蜷缩一团。
希冀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小声说：“打工的薪水还没发，给我钱充公交卡吧，就剩一次车钱了。”
“吵死了，去去去自己去找……”
她甩开希冀，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希冀眼神失焦地看着芹菜，看她的两根骨架似的小腿，十颗毛躁躁的脚趾甲，以及有一些畸形的大脚趾，那是年轻时跳过芭蕾舞的凭证。
听说芹菜年轻的时候，条件非常的不错，她在大医院当过护士，很多高干子弟追求过她，但她却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小文书的希爸爸。因为某个冬夜的凌晨，芹菜下夜班之后走在皑皑白雪的小路上，看见希爸爸蹲在马路边，牙齿打着颤，冻得直哆嗦。
芹菜问他，你蹲在这儿干什么呢？
希爸爸说，前面有个下水井，没有井盖。
于是芹菜就嫁给了他，在他丢下她死掉之前，从没有过一句怨言。
这天早晨，希冀没有唤醒芹菜妈妈，用凉水洗脸刷牙，随手用五妹妹胡乱地拢了拢头发，然后从衣柜里翻出藏了两年的小猪存钱罐，扯开胶皮塞子，却只倒出一个硬币。
希冀轻轻叹气。
一定是芹菜拿钱买了酒。
每次都是这样子，把她辛苦打工赚的钱给花光。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所以希冀把存钱罐藏起来，变换各种不易发觉的藏宝地点，冰箱的泡菜灌，破棉鞋的鞋盒，下水管道边的水桶，但它的命运始终逃不过芹菜的地毯式搜索。
“今年的十月黄金周又泡汤了。”
如此想着，换衣服的时候又发现，外套拉链上的装饰扣不见了。
这是希冀最贵的一件衣服。
拉链扣上的水钻是北斗星的形状，非常闪亮迷人。
是的，希冀渴望人们的目光逗留在这个北斗星上的时间，比逗留在她脖子上的时间多一些，可是它不见了。
心情顿时变成了墓碑色。
凳上放着芹菜的手提袋，希冀犹豫地掏出她的钱包。十三块五，再掏出裤兜里的二十几块，凑在一起只够买回省会的火车票，根本不够充公交卡，郁结地甩到一边，心情糟糕地拿了根油条，出了房门。
公交站在星光小学附近，不远处竖着路牌，猫街公园。
花儿镇的公车本就少，通往火车站的公交线只有一条，会看见站牌底下黑压压的一团儿乌云。
挤公车好比上战场，希冀已经习以为常了。
除了小时候有一次挤公车时红领巾被身后的人勒住，险些气绝身亡之外，她从未在挤公车上吃过大亏，不像丁炎枫，他的书包带被扯断过好几次，叼着的牛奶袋也被挤爆过。
记得从前和芹菜去市里，芹菜总是命令希冀先杀上去给她占座位，最佳战绩的一次是首个钻进车门，回头找鞋子时，司机大叔黑着脸斥责她，说：“挤什么挤？少先队员还往前挤？你应该在打仗的时候往前冲！”
于是希冀再也没在挤公车、排队买打折鸡蛋、被小混混欺负的时候系过红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