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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天际的霞光晕染苍穹。

  建元帝站在乾清宫的窗前,低头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不觉霞光就渐渐的黯淡去了,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他又想起了那孩子的音容笑貌,他不曾想过,那一日的对话竟成了永诀。

  “在皇祖父面前我可不敢说谎话欺君,我和陆玖真的很好,那么皇祖父、父亲,你们到底愿不愿意旁观我和陆玖下的这盘棋?”

  “以何为棋盘?”

  慕卿凰顿了顿,抬眸看着建元帝锋芒毕露的眼睛,展颜,风轻云淡的一笑,“江山。”

  “以江山为棋盘,以这个江山里的所有人为棋子。”

  “你们这盘棋谁为执棋人?”

  “没有执棋人,我们都是棋子。”

  “也包括朕?”

  “不,您是观棋人,是评判输赢的判官。”

  “既有输赢可有彩头?”

  “有。”

  “何物?”

  “江山。”

  “江山啊。”建元帝低喃长叹。

  魏保悄悄的走上前来,“陛下,该用晚膳了。”

  建元帝摆了摆手,“朕现在没有胃口。”

  魏保难为的道:“陛下,您多少用一点吧,打从朝阳郡主去后您就一直这样,龙体怎生受得住呢。”

  “保弟,朕思来想去都觉得,朝阳的死有蹊跷,她走时跟朕说过,她和陆玖很好,既然很好,她又怎会再和陆瑁有牵扯,联想到朝阳走时说的她和陆玖在下一盘棋,我听着像是有引蛇出洞的意思在里头,太子也跟朕说,朝阳死前遭遇了两次刺杀,朝阳是不屑撒谎的,朝阳还跟太子说,老五要杀她,朕不信朝阳会随便污蔑人,可是老五一贯敬重太子,对朕也孝顺……”

  魏保静静听着,已然听出了点眉目,圣上偏向朝阳郡主这一边了,可惜那孩子已经死了,想着那孩子还说过要给他养老来着,多好的孩子啊,魏保两眼微湿。

  “保弟。”

  魏保赶紧躬身道:“小奴在。”

  “你去把顾炎生秘密召来,朕有事交待他。”建元帝掩去悲伤,挺直龙腰虎背,眸色坚毅而锋利。

  “是。”

  ——

  苍白月色里的山峦像是一只一只趴伏沉睡的野兽,吼声阵阵,魑魅魍魉俱在其中,某一处山洞里,白骨森森堆积,带血的肉块腐烂长虫,又长又细的黑蛇盘在白骨架子上,一团一团。

  石台子上放着一具新鲜的尸体,脑壳已被敲开了,两个男人站在旁边,其中一个做了道士打扮,正拿了一根长银针在脑浆里拨弄,另一个则安静的看着,双眼锐利似鹰隼。

  “还是不行?”

  “被烧毁的那部分记载的东西也许是关键。”

  “还得想办法把那门打开。”

  “本王知道了,那门是一定要打开的。”

  彼时,洞外传来喊声,“父王,我回来了。”

  慕皋溯站在洞外,看着里头覆盖在白骨上的那一层黑甲虫,不敢越雷池一步。

  燕王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慕皋溯,“走吧,出去说。”

  “是。”

  这座山洞很深,父子俩拐了好几个洞才走了出来。

  “父王,朝阳郡主死了。”慕皋溯笑嘻嘻的看着燕王,“但我把慕卿凰抓回来放到人畜院那里养着了,她的血肯定比那些贱民的血香甜多了,见血盛肯定喜欢极了。”

  燕王身上带着的尸臭味被山风一吹,都吹向了站在下风口处的慕皋溯鼻子里,慕皋溯一霎屏息,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

  燕王阴戾的笑了,一手卡住慕皋溯的脖子,“你嫌弃我?”

  慕皋溯被掐的喉咙刺痛,他使劲的摇头,“没、没有,父、王、饶、命。”

  燕王带着腥臭气的手摸向慕皋溯的脸,“好儿子,父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一支能问鼎皇位,你大哥又胖又蠢,将来我死了,这皇位就是你的,你我父子齐心,皇位便是你我囊中之物,明白吗?”

  慕皋溯紫涨着脸皮点头。

  “乖。”燕王松开手,还给慕皋溯揉了揉脖子。

  寒气从脚底蹿升到头顶,剧烈咳嗽的慕皋溯不敢躲避一分一毫,咧着嘴对燕王笑。

  燕王看慕皋溯笑了,哈哈大笑,“你做事本王还是很放心的,你呀,就是胆子有点小,回头让道墟给你吃一颗药,你就不用怕那些虫蛇了。”

  慕皋溯顿时吓的脸白如纸。

  见状,燕王又笑了一阵,他笑着,眼睛却是森冷的,“滚吧。”

  “是。”慕皋溯恭敬的后退了几步,慢慢转身,越走越快,当走出了燕王的视线范围,慕皋溯拔腿就跑,直奔他熟悉的一条溪水,到了水边他就跳了进去,使劲的搓洗脖子和脸,恨不能把这两处的皮搓掉,神色惊惧凄惶。

  洗了一会儿,感觉到丝丝的疼,慕皋溯赶紧停了手,湿漉漉的爬上了岸。

  彼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致痛苦的吼叫,慕皋溯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藏身芦苇荡里,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

  “求求你们,别碰郡主,你们要血割我的,再割我的,我替郡主。”玉鸾抱着一个鬼面人的大腿哭求。

  鬼面人一脚把玉鸾踹倒,桀桀怪笑,一把揪住慕卿凰的脖子按到石台上,“郡主?咱们这里可没有郡主公主,来咱们这里的都是人畜。”

  话落,一刀子就划破了慕卿凰的手腕,血喷溅而出,沿着往下倾斜的石台流向一条甬道,疼痛令慕卿凰皱眉,随着血越流越多,她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玉鸾,嘘,留着力气。”

  留着力气抢饭吃,不能死,她们都不能死,要想办法逃出去。

  这已经是她们第三次被放血了,每次都会被从那个拥挤而臭气熏天的院子里抓来这里,这是唯一能出来的机会。

  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被放过血,倾斜的石台上已经形成了血膏,石台下连着一个甬道,甬道口漆黑幽深,能容一人爬进去,但她不敢从这里逃跑,因为人畜院里的人说,有人曾趁鬼面人懈怠的时候爬进甬道企图逃跑,但是很快那个爬进去的人就哭喊着叫救命,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随后就没了声息,人畜院里的人说甬道里头养着一个怪物,而他们这些人就是那怪物的食物。

  “这么快就没血了,要不再割一刀?”守在旁边的鬼面人拿着沾血的刀子在慕卿凰眼前晃,一手摸向了慕卿凰的脸,慕卿凰目色一冷躲了开去。

  被草草上药包了纱布的玉绮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抱着慕卿凰的腰将她从石台上抱下来,狠狠瞪了那鬼面人一眼。

  “啧,真辣啊,再瞪信不信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另一个鬼面人碰了他一下,“别找死,这会儿是见血盛进食的时候,断了血那边死了人,你我都活不了。”

  这两个押送血种的人在石台上站着嘀咕,下头一段甬道上另外两个鬼面人正往甬道口里倒血,其中一个抬头道:“你们两个要死别拉着我们,血不能断,赶紧再去抓人来放血。”

  慕卿凰主仆三个随后被扔回了人畜院。

  同样被抓来的武二、武三、武四苍白着脸来搀扶,“郡主。”

  慕卿凰摇摇头,“我没事。”

  人畜院是个很大的院子,四周用石头砌墙,是普通人家院墙的两倍高,墙壁光滑,人想爬出去是不可能的,而在院子里头,像是种菜一样搭起了一行一行的草棚子,血种就睡在草棚子下头的草堆里,门旁里放了两个大浴桶,每当吃饭的时候,鬼面人会把馒头包子一盆一盆的倒进去,当他们拿着木棍在悬挂在门上的铁板上敲击三下之后,他们这些血种才能去抢食吃,鬼面人养他们就像是在养猪。

  别人养猪是为了吃肉,一次受苦就解脱了,而他们养“猪”是为了放血,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活着,每隔几天都会被放血,直到你死,听人畜院里的老人说,你死了尸体也会被利用,甬道里头养着的那个怪物,最喜欢喝血,尸体里还有流不出来的血,扔进那怪物的嘴巴里一嚼一吐,就成了一个人干。

  铁板被敲响了,武二等三个男人去抢食物,人畜院里圈养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孩子,但在食物面前,老人和孩子的争抢力也都是惊人的。

  片刻后他们抱了馒头和包子回来,包子馅都被抢破了,肉馅汤汁流了他们一身。

  为了养血,鬼面人给他们的饭食从不偷工减料,每顿都有肉包子。

  玉鸾就捡了完好的给慕卿凰吃。

  主仆几个围坐在一起无声沉默的大口咀嚼,片刻慕卿凰低声,有气无力的道:“我们要逃出去。”

  虽然每顿都有肉包子吃,但也养不上他们要的血多,被第三次放血后,慕卿凰明显的感觉自己脑子都僵了,人也慢慢开始呆滞,她的目光看向对面躺着不动的老人,那些躺下去再也没站起来的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过不了几天就会死。

  失血过多,还会疯,就像角落里那些正在挖土吃,吃头发和布料的疯子一样。

  如果她有一天也变成了那样,倒还不如一死了之。

  “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明明已经吃的想吐了,但慕卿凰还是一口一口的硬往肚子里塞,多吃一些,多养出一点血,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她不惧怕死亡,但她舍不得陆玖,每当想到,陆玖发现她死了会有的反应,她便心疼不已。

  那种疼,又非是真的疼,只是不想看到他难过伤心,他若难过伤心了,她更觉难过伤心。

  “可是怎么逃呢?”玉鸾捧着慕卿凰的手腕,眼泪落个不停。

  武二道:“武大逃了,希望他能寻人救咱们,凭咱们自己想逃出去,难。”

  一霎,所有人都沉默了。

  “总要试试,总不能就这么等死。”玉绮低声道,转脸看慕卿凰道:“郡主,那个对你动手动脚的鬼面人,奴婢怕他起歹心。”

  现在他们几人身无寸铁,体虚气弱,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慕卿凰何曾没有预感,下意识的往头上摸,摸到一半又颓然放下了手,头上的金钗玉簪都被收走了,如今她整个人披头散发如一个脏鬼。

  “郡主,不得不防。”玉鸾担忧的道。

  然而砧板肉又要如何与钢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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