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的顾念终于有了一丝先前谪仙之气，只是那模样还是过于瘦弱，仿佛从饥荒中逃出的难民一般。云焱也不顾手感，贪恋的依偎着对方。
他已经不愿去想顾念醒来会如何，只能自欺欺人的回忆着以往。怀里的人无比乖顺，脑袋贴着云焱的胸口。若非那头白发过于刺目，他真要以为阿念还好着。
“唔……”怀里的人嘤咛了一声，有些不适的动了动。云焱一僵，已然做好了被他踢打的准备。然而顾念只是睁开了眼睛，有些愣愣的瞧着他。
“云焱？”嗓音温和，丝毫没有之前的癫狂。
“阿念……”云焱微怔，下意识的低念了对方的名字。只见顾念神色安详，甚至双颊有些微微的红晕。怀里的人扭了扭，有些羞赧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不知。”
回来？
一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云焱微怔的瞧着他，心里却是其他思绪——他的阿念……好了？
真的……好了？
“怎生这般离去了四个月？”顾念有些迷茫的开口，然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云焱……那日，是怎么回事？”
四个月……
云焱身躯一僵，除了那次，他从未离开过顾念四月以上。原本的惊喜还未升起，心情又压抑了下去。
他的阿念……记忆莫非恢复到了三个月以前……
“有些事。”手掌顿了顿，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的摸了摸顾念的脸颊，“现在回来陪你。”
怀里的人脸红了红，却也不躲。顾念看见了自己的白发，却仿佛什么都未看见一般，有些紧张而不安的开口道：“云焱……男人可会怀孕？”
“阿念……”云焱的手又僵了僵，是的……三个月前，顾念怀胎四月。
“……我，怕是有了。”顾念低叹了一声，有些迷茫的把脸埋在了云焱的胸膛，“怎么会呢……男人怀孕，如此荒谬。”他的手自然的搭在了云焱的腰上，丝毫不掩饰对对方的信任。若是之前的顾念，就算心中已经接纳云焱，也绝不会如此表现。
现在的他，不过是在重复当时心中所想而已。
“……阿念，”云焱思虑片刻，放下了当初顾念背叛之事，反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男子怀孕纵然罕见，也并非没有。”他并未察觉到不妥，还微微沉浸在顾念恢复神志的喜悦中。怀里的人缩了缩，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顾念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他眨了眨眼，拉着云焱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有心跳。”
其实并没有。
以顾念如今的凡人身躯，是绝对不可能察觉到胎儿的心跳的，更何况那里面就没有胎儿。云焱吻了吻他的额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以后等孩子出生，该如何称呼你我？”他又有些苦恼起来，仰头去看云焱。
“你我……”云焱微怔，并不明白他的用词。而顾念不等他回答，又突然笑了起来，“云焱，这胎儿既有你一半血脉，不如随你姓，如何？”
云焱当即愣在了那里。
“怎么傻了？”顾念失笑，轻轻的摸了摸云焱的胸膛，“‘云’姓好听，名字还要仔细想……”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温柔，格外依恋的抱住了云焱，“纵然你是魔修，等你我结为道侣，便也是一家人了。”
云焱僵住了。
明明应该觉得温暖的拥抱，此时他却浑身冰凉。那孩子……有一半自己的血脉？
怎么可能……
就连那和尚都说他命中无子，那孩子，怎么可——
眸猛的瞪大，他不住的颤抖起来，双手不禁抱紧了顾念。顾念有些吃痛，皱眉道：“怎么这般……莫压着孩子……”
“阿念……阿念……你在骗我对不对……孩子，是……我们的？”唇瓣在哆嗦，云焱有些恍惚的喃喃，“不可能的……那孩子……”
“怎么了？”顾念抿起了唇，有些不悦道：“云焱……我为何要骗你？”
“阿……念……”他突然低吼了一声，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他以为自己命中无子，那孩子定然不是自己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当初顾念的哭喊还在耳边，而他做了什么……
他逼顾念喝了堕胎药，不肯听他解释一句！
“啊啊啊啊——”巨大的痛苦涌上，云焱嘶鸣了一声，随即不可抑制的落下泪来。记忆如雪花般涌上，他是如何逼顾念喝药，如何强迫顾念以致流产……
还有，如何将那胎儿捏到变形，亲手喂狗……
那是他的孩子！
而他亲手杀了他！
“疼……云焱？”顾念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吓着了，然而肩膀似乎湿了，他有些着急的把人推开一点，“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阿念，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云焱不禁用头抵住了他的肩，嗓音沙哑道：“阿念……”
“怎么了……？”顾念显然愣了，却又伸手抱住了云焱，“怎么哭了，堂堂帝君……”
“……无事，”泪意难以抑制的涌下，然而他此时必须忍住。云焱露出了一个格外勉强的笑容，“太高兴了，你我的……孩子……”
顾念微红了脸颊，低声道：“虽然很突然，但是……我也高兴。”
被他抱着的大男人突然又死死的抱住了他，虽然没有声音，但顾念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又湿了一大块。二人就这般紧紧抱在一起，直到一个时辰后，云焱才堪堪收了泪意。
“无事了……本尊，太高兴了……”双眼红肿不堪，云焱思及当初自己对顾念那般粗暴，心中又是一痛。是他杀了自己的孩子，是他害的顾念丹田尽毁……
“阿念……你好好休息……”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凌迟，他颤抖着松开了怀里的人，又取出了辟谷丹给顾念喂下，“阿念……你睡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乖乖的张嘴吃了丹药，顾念眨了眨眼，瞧着云焱下床的身影。
“早些回来。”
他想了想，拉着被子把脸遮了一半，闷声道：“我等你。”
云焱的身躯晃了晃，随即微笑着转过头来，“嗯”了一声。
那日，御兽堂所有的凶兽皆被云焱帝君开膛破腹，他疯了一般寻找胎儿的尸首，最终却只寻到一只手掌与一些完全分辨不出来的骨头。
小小的骨头还未长好，末端还有被啃咬的痕迹。云焱慌乱的想要将尸骨拼凑，然而怎么也拼不出那个孩子的模样。心脏仿佛被捏紧，剧烈的悲恸无处可怨，怨谁呢？一切都是他自己所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万书馆:www.wsg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