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鹿传 第一回频年征战解兵营 六月山摇撼齐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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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信步牵马而行,赏玩淄河美景,不觉已是日中时分,早已饥肠辘辘。康熙等人来到一座酒楼前,抬头望去,果然好一座瓦舍。雕梁玉栋,即使如此的地震也没见太大损伤。但见酒楼牌匾写着三个大字“牛山阁”,落款竟是“杜樊川”。两侧门柱立着两块匾联,上写道:“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这是杜牧之的一句诗。大门两侧也挂着一幅对联:“帝德乾坤大,君恩雨露深。”乃是山东巡抚刘芳躅的亲笔题词。如今早已过了庙会之期,又遇上地震,自是客人极少。三人上楼拣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了。店小二走将过来道:“几位公子有何吩咐?”康熙看了眼墙上挂的菜单,说道:“来个四喜丸子、豆腐箱、炸春卷、拔丝地瓜、酸辣肉皮汤,再来四碗八宝饭,赶紧上着。”小二道:“本店有上等好酒,乃是用这淄水酿造,香甜可口,几位公子要不要来一壶尝尝。”康熙道:“好。”那小二道了声“好勒”转身便欲离去。

  这时,突然楼下一声粗喝传了过来:“余下不相干的人滚开,今儿这店我们把总爷包了。赵老二、曲老三,你们去楼上看看,碍事的都让他妈的滚蛋。”接着听到楼下一阵骚动,两人应声上楼。众人向楼下瞧去,只见一名武官站在大厅之中,满脸络腮胡,身穿犀牛补服,容若见那人官居正六品,想必正是那位把总爷,心想:“看一小小把总如此嚣扬跋扈,巡海道不服登州营,看来这话倒是真的。”曹寅轻声道:“主子,不如暂且避一避,莫要惹出事来。”康熙正要答话,只听楼梯板“格格”作响,跳上两人来,都身穿海防官兵服饰,脸上肌肉紧绷,身材甚是壮健。楼上几名食客闻声早已纷纷下楼,只有一书生与康熙三人尚未离座。

  康熙瞥眼瞧那书生,见他三十左右年纪,相貌堂堂,仪表不俗,穿着一件淡蓝色长衫,半新半旧,却也颇为讲究;捧着一本《搜神记》凝神翻阅,似对外界一切嘈杂皆不萦于心,仿佛身处书册之中,遨游天地之外。←→一名兵丁见他对自己毫不理睬,一脸横肉绷的更加紧了,“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这几个龟儿子,没听到把总大人说甚么?格老子识相点赶紧滚,还得要老子请你们不成。”那书生依旧盯着书本,慢慢吟道:“‘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近来临淄多雨,偶遇晴明,蜀犬来齐,不改其行。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也哉,古之人不余欺也。”康熙等三人听了,不觉好笑,都感这书生颇为有趣。那兵丁识字未多,却也听出那书生绕着弯子骂自己,不禁怒气上升,捋起袖子,恶狠狠地道:“先人板板,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老子了。“挥拳向那书生打去。这一拳既快且猛,那书生脖颈稍动,欲待躲避,便听“砰”地一声,脸上早着,脑中眩晕,身子直飞了出去。

  两名兵丁哈哈大笑,打人的那名兵丁脸上微露得意之色,骂道:“曲老三,这书呆子太过脓疱,一张嘴皮却硬的紧。”说话之人自是赵老二了。

  那书生颤巍巍从地下爬起来,直感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痛。依旧昂然说道:“一张铁嘴担道义,千斤压顶头不低。”容若一拍桌子,刷的一声站了起来,高声赞道:“好,这才是读书人骨气!”康熙深喜那书生作风,又听他谈吐不俗,颇有意结纳,便相邀道:“先生若不嫌弃,便请过来一坐。“蓝衫书生微一定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了声“好”大喇喇走了过来,在康熙对面坐了,将身旁两名凶神恶煞的兵丁视若无物。那两名兵丁乃是巡海道衙门标下,如今奉旨迁往莱州府,自然临行前要出来践行一番。两人都是初次跟随把总大人出来喝酒,一心想在上司面前露脸,如今两番遇挫,赵老二一张橘皮脸登时胀成了橙红色,倒似一个名副其实的柑橘。

  两名兵丁也是欺压良善惯了,招呼一声,齐向康熙冲去。容若大喝道:“大胆奴才。”双手一扬,四五双筷子激射出去。只听“哎呦,他妈的”、“痛死老子了”,两名兵丁的手臂已软软垂了下去。容若抢步上前抓住二人胸口,喝声“下去吧”,反手一甩,将两名兵丁从楼上直掼了下去,紧接着一阵“喀喇”“乒乓”声不绝如缕,想是将楼下的梨木桌椅、菜盘饭碗都给压的希里哗啦。

  楼下那把总忽见楼上飞下两团物事来,急忙闪避。那两物从半空落下,只因相隔不远,一些碎渣残汤溅得脸上、衣服周身都是。正是“碎瓷与汤菜齐飞,‘哎呦’共‘哗啦’一片。”那把总定睛一看,天降之物却是自己的两名手下。

  这一下变起俄顷,把总喊道:“兄弟们,抄家伙。”楼下兵丁不待上司出口,早已抢上楼去,那把总则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到了楼上,在楼梯口前一站,睨眼扫视了一下四周,最终将目光盯在了罗、周众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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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总大声喝道:“他奶奶个熊,都给我绑了。”六名兵丁齐声应道,从腰后拽了绳子一拥上前。麻绳可是众官兵吃饭的家伙,看谁不顺眼掏出来就绑。容若“嘿”地一声,顿时青光四射,伴着“嗤嗤”几声,六名兵丁手中麻绳皆已断为两截,六名兵丁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容若收剑回鞘,动作一气呵成,优美之极,但店中除了康熙众人,哪里敢喝出声来?

  把总面露惧讶之色,抽出佩刀,大声喊道:“反了反了,这里反贼持凶杀官差了。”

  曹寅喝道:“嚷嚷什么,你们这些狗官口口声声喊‘反贼’,敢跟我们动手,你们才是反贼。”

  把总抽出雁翎刀,一招“横扫千军”,举刀便砍。容若叫声“好”,兀的手腕一翻,要夺他手中佩刀。那把总武功也是不弱,右腿一个“连环鸳鸯拐”踢向容若小腹。容若早已料他如此,侧身一个滑步,避开了那一脚。同时右手抓住其手腕,左手拎起他的衣领,喝声“去”,将那把总从楼上扔了下去。那把总“哎哟”一声倒是摔了个恶狗吃屎。

  容若飞身下楼,一脚踩在那把总背上。那把总杀猪般地喊道:“造反了,造反了!”容若喝道:“把你们的招子放亮点。”掀开衣摆,露出一枚金牌。那把总正“哎呦”着叫嚷,这时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认得是御前侍卫的腰牌,跪下不迭磕头道:“小人巡海道把总孙可望不知大人驾临,小……小人该……该死。”容若低声道:“御前侍卫奉旨公干,还不带着你的人快滚,想要本大人拿轿子抬你吗?”孙可望颤声道:“不敢,不敢。”急忙招呼众兵士扯呼。

  那蓝袍书生见那些人不畏官兵,知他们并非常人,起身谢道:“客自远方来,经冬复历春。感君深情意,不敢问来人。”康熙见他以诗句发问,虽说“不敢”,却是“请教”之意,微微一笑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一问一答,相得益彰,那书生哈哈笑道:“好一句‘何必骨肉亲’。在下姓蒲,名松龄,草字留仙,洪山蒲家庄人。今日幸得诸位公子援手,感激不尽,今日我做东道,咱们不醉无归。”康熙道:“先生豪爽过人,罗轩佩服。在青州府能碰上蒲兄,不虚此行。小二,快快上酒!”

  少时小二将酒壶端了上来,随即退下。旁边却传来一句娇柔的声音:“想要杀人呢,便该正大光明些。如此偷偷摸摸酒里下毒,又算什么英雄?”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临桌一名少女正端着一个茶杯,喃喃自语。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皓臂似玉,俊美不凡。话一出口,曹寅“唰”地站了起来,脸色一变,叫道:“主子!”康熙低声道:“静观其便,不可妄动。”曹寅点了点头,侧身坐了下来。

  那小二突然一扬手,“啪”地一声,一枚袖箭向康熙飞去。曹寅大惊失色,挡在主子身前。容若同时也劲透右臂,将手中筷子掷出,那袖箭被筷子一撞,虽然飞了过来,力道也小了不少。康熙推开身前曹寅,抄手接住暗器,只见仍是一支白莲袖箭。

  这时屋顶窗外十几名烟衣人破屋而入,那女子抢上前去,手臂一长,挥掌往那小二天灵盖直拍下去。那小二身子微微后仰,提起右足,对准那女子小腹猛踢。这一招守中带攻,颇为精彩,虽然出招平淡,但劲力极强,着实厉害。那女子一个转身避开这一脚,一招“双换掌”再次拍向小二脑门“百会穴”。那小二“咦”了一声,叫道“八卦游龙掌?”顿时四下喊声大震,一大堆官兵涌了进来,原来是张公谅亲自率兵赶来救驾。几名烟衣人虽然武功卓绝,但也抵抗不了大队官兵,霎时间或擒或杀,店小二及两名烟衣人见大势已去,“啪”地一声从屋面跃到天井,只见几道人影迅捷无比的飞了出去,官兵如何能够阻拦的住。

  张公谅上前道:“臣等救驾来迟,还请恕罪。”康熙道:“起来吧。”蒲松龄不料眼前此人竟是当今皇上,慌忙磕头行礼道:“草民不知皇上驾到,驾前失仪,万死。”康熙忙扶起道:“不知者不罪,蒲兄大才,一番相谈,朕获益良多。”蒲松龄慌慌张张地道:“草民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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