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农听见声音回头,笑道:“宝名师叔,怎么见面就提钱啊,你这二十年发的财还不够,你师侄要穷死啦。”后堂中有灯光闪烁,随后白袍的宝名端着盏油灯走出来,仔细打量诸农。诸农见宝名脸上光滑依旧,只是多了许多淡淡的黑斑,头上却带了个白色小帽,在灯光照耀下看起来甚是怪异。诸农扑哧笑出声来,续道:“师叔,你这帽子需找个大一些的,带着才像个郎中。”宝名也看清了诸农,脸上带着些许诧异,道:“不送钱来,你怎么回这里来了?”诸农翻了个白眼,道:“我没地方去,不回这里要饿死啦。”他心里暗道:“你若肯主动给我药方,我马上跑武当山去卖药,然后到江南花里花差,还用回这里。”不过这话却不太好说。宝名摆摆手正色道:“不说这个,这二十年你去哪里了,我听刚定回来说你走以后便中途失踪,一点音讯都无。”诸农一摊手,叹道:“中途上茅厕时被那个变态百损道人追到阴山里,打了一路,最后在山上被雪埋了,他冻死,我活过来,再跑出山时发现这二十年就过了。”他指指自己的脸,问道:“你信不信?”宝名又盯了他半响,点点头,缓缓道:“这世上除了我以外恐怕无人能信。”诸农拍手道:“就是啦,你不信也得信,看看,我这身僧衣还是走时穿的。”他又转身拍拍背后的公文包,道:“看这包,和走时一模一样,呃...就是没了银子。”他心道:“银子是确没了不少,金子吗就剩了一锭,当然不能算成银子。”宝名走上前,诸农一捂包,宝名却只是用手捏了捏诸农肩膀,道:“我也曾冻过山鸡,过了三个月才挖出来。”诸农问道:“又飞了么?”宝名摇头:“被刚颠吃了。”

  诸农无语,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刚才与他交手之人,那人蓄着须,是五十左右的老者,看着很是威猛,现在已经缓过气来,到佛堂前关上门,正转过身来站在门边。诸农道:“那个...是鲁东林?”

  宝名点头,道:“他拜我为师了。”这边的老头鲁东林也有些惊疑不定,还是上来见礼道:“三师兄。”诸农连忙回礼,却不知怎么叫。宝名一挥手,鲁东林仍回去守在门口,他对诸农道:“既然来了,先随我进来吧。”说罢,转身走进后堂,诸农忙跟着走,进门时斜眼看到门边墙上一片光滑,那地藏菩萨却是没了。

  走进后堂,诸农眼前一亮,这房中左右两边仍是药柜,墙上点着几盏油灯,中间的木床不见,代之垫了一张软垫,上面分左右两边盘膝坐着四个人,左首是两个中年僧人,右边是两名蒙人武士。诸农望见里边诸人一个不识,倒是一怔,转头望宝名。见他已经径自走到四人中间的位置坐下,回头招呼诸农到他身边。他指着诸农向四人道:“你们听到了,这是我师侄,我等且说无妨。”说罢闭口不言,也不向诸农介绍四人。

  四人中左首一灰衣僧人道:“上月尼札木丁已经第三次派人到轮台,要我马札寺众僧尽数皈依苏教。这次听说他已经请了额什丁到库车。额什丁身为帝师,年前已经被可汗任命为汗国阴山南麓地区的教长,他若来,恐怕阿台治下诸部也无法与他直接对抗,到时龟兹周遭佛寺会一朝尽灭,所以我等迫不得已也只能行此险招。”

  另一红衣僧人道:“鄂依库勒庄园中苏教护法三十六人昨日已经到了库车,恐怕此事须得在中途行事,而且迟则生变。”

  右首一个蒙人武士道:“额什丁身边有六十人的王家卫队随行护送,可能还有鄂依库勒庄园中前去迎接的护法。我部不能冒险以骑兵直接攻之,否则其中如有一人落网,黑鲁帖木儿汗必然雷霆震怒,派兵讨伐阿台。”他声音低沉,看了一眼身边的武士,续道:“上月,尼札木丁之子阿奇木到轮台向溚格伊丽丝求亲,阿台在犹豫...”

  此时另一个武士插口道:“这事我与卓云汉去,但额什丁身边护法高手众多,我们两人恐怕不易得手,本来要请宝名大师派坐下弟子相助。”这声音淡淡的,却如轻柔之至,原来是个女子。

  诸农自进来就想找机会偷偷问宝名何时见了刚定,关键是最近有没有诸人的消息。他可一直怕自己如果被冻过了“先诛少林再灭武当”的日子,那刚相定然为了点赏钱就傻乎乎的冲到武当山去暗算张三丰,然后被老道一巴掌拍死,这可如何是好。另外自己不在,但刚定和海图也都是捏骨头的一把好手,这武当山上肯定劫数难逃,善哉善哉。这时听见话音,诸农这才注意看这武士,只见她两道剑眉,一脸的英气,脸上并无西域儿女常见的腮红。诸农看了一眼低下头,心中却突然想:“大概草原上所有阿尔朵小姑娘的眼睛加起来,也没有这女子的眼睛亮吧。”

  那女武士续道:“刚才听见外边交手,这位刚诺大师的功力似乎更为精深,不知此事可否请大师帮忙?”诸农哑然抬头,只见一双晶亮的眼睛正在望着他,他转头问宝名道:“师叔,做什么?”

  他刚才也听出了点意思,好像是做些土匪勾当,只是不知所以然。宝名垂目道:“去帮溚格伊丽丝去杀黑鲁帖木儿汗派来的苏教教长额什丁,他从阿力麻里过来,估计已在中途。”诸农问道:“黑鲁帖木儿汗是谁?杀了以后怎么办?呃...有银子么?”他刚才听宝名的意思这女武士便是溚格伊丽丝,只是在路上好像也听马木刺提过过黑鲁帖木儿汗,却不知到底是谁。

  宝名睁眼瞪了他一下道:“黑鲁帖木儿汗是西域之主。”诸农一缩头,宝名续道:“杀了额什丁以后,这西域诸佛寺便可残喘几年,如若...”他抬眼望了一下右首的两名武士,续道:“如若有几年喘息,阿台诸部便有望与秃忽刺家族在汗国分庭抗礼,可借势护住这西域的千里佛国。至于有没有银子,你去问溚格伊丽丝郡主吧。”

  诸农脸一红,暗想宝名这老秃驴心里定然也想要,却推到自己身上,不过向那有着亮晶晶眼睛的小姑娘直接要钱好似是有些不太好。只听一边的溚格伊丽丝淡淡地道:“如杀了额什丁,溚格伊丽丝的银币还是有一些的,任凭大师索取。”诸农稍显尴尬,正想客气一下,突然福至心灵,问道:“那额什丁会使刀么?”溚格伊丽丝转头向那男武士问道:“卓云汉,你知道额什丁善用何种兵刃?”卓云汉摇头道:“额什丁在阿克苏甚少与人动手,不过他父亲加勒力丁是于阗的刀法名家,所传十五弟子均善使刀,而且据我所知,鄂依库勒庄园所有护卫都是刀客。”

  诸农再问道:“那伊宁河北边的有个村落可知是哪里?”卓云汉道:“是纳拉提村。”他突惊道:“额什丁回途中正在那里传教,似乎已经有三个月了。”诸农一拍宝名的大腿叹道:“哎,差点就可以直接领了银子。”宝名不理他,仍闭目保持形象,诸农续道:“贫僧前日回来时路过在纳提拉,遇到额什丁,他这人见到和尚便要抓起来砍头,结果被老子打了一顿,回去歇着了。然后突然就跳出来几十个蒙兵追出来砍人,我一路打一路逃,大概杀了二十几人,待过了伊宁河后他们便折返回去,哎,可惜可惜。”

  他一兴奋,说话便本相毕露,只是几人听到此事都心下震惊,也未注意他的语气。卓云汉道:“他身边可有高手护卫?”诸农摇头,道:“出来追的只有蒙人骑兵,也许他身边也有高手护卫,但要帮他疗伤,所以并未一同追来。”他转身问宝名道:“师叔,这个很难么?我金刚寺派出几个刚字辈的弟子便可将那些人杀得干干净净。”

  宝名睁开眼,缓缓道:“这里早已不是金刚寺,昔日金刚寺僧人也只剩我与刚随,即是你带来的鲁东林,这里现在叫做苏巴什苏教寺。”

  诸农大惊,急道:“那我师父呢,其他人呢?”宝名道:“这你莫担心,在十年前自宝愈师兄以下都已经随刚定去了元庭的甘肃行省,现在这寺中的房舍和寺外的田产已经尽数归于库车苏教尼札木丁家族。”诸农心中扑扑直跳,听后才稍安,问道:“那师叔你怎么不一块走?”宝名哼了一声道:“天下间只有这里有那石耳和枯木蚁粉,在甘肃配不成新的黑玉断续膏,我让刚颠随着去了。不过现在想再带走这些东西,却不成了。我便留下来看看那尼札木丁下场如何,如若他越活越风光,我就一把火把苏巴什佛寺烧了。”

  诸农看了一圈四周的药柜,心中不禁泛活,他转过头对溚格伊丽丝道:“这个,溚格伊丽丝郡主,我若帮你杀了额什丁,你能帮我把这些东西通通运走么?”溚格伊丽丝道:“库车和金刚寺尽在苏教尼札木丁家族的控制之下,他正盯着宝名大师的这些东西,一时如要都运走,只怕有些麻烦。”

  诸农一咬牙道:“如若连他也干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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