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的较慢,只是不知为何这一路蒙古关卡都盘查甚紧,虽有通关路引,也让流沙堡送出了不少好处,待到天色昏黑,才到了酒泉。云九叶收了银子,拿出一辆大车,送与林雪纲诸人。众镖师需要留下看守车辆,仍住到相熟客栈,只有诸农跑去与司徒千钟一处来到流沙堡在酒泉驻地,找来夜光杯喝酒。

  这夜光杯质地光洁,色泽斑斓,一触欲滴,都是手工磨制而成,配着红色的葡萄酒,让人望之欲醉,诸农喝了一口,叹道:“这酒入口清甜,喝起来真是享受,只是太贵。”他解了头上的包头布,手持酒杯,醉眼迷离,怎么看都似个淫僧。

  林瀚海犹自不平,嗤笑道:“又不是花你的银子。”

  诸农也不生气,笑道:“我一个穷和尚,怎及流沙堡家大业大,自然会想价钱。司徒兄,你说你买的起么?”

  司徒千钟含着酒,闭着眼睛,良久咽下,叹息一声,道:“酒鬼也是孤家寡人,有家无业,混迹江湖,今日是托林兄的福,今后也不知这美酒不知何日再能喝到。”

  林雪纲道:“司徒兄说哪里话来,再过几个月,我定藏上几窖,今后只要你到我这流沙堡,包有最上等葡萄酒喝,最精致的夜光杯用。”

  诸农一旁插口道:“哎呦哎呦,还是你这林堡主财大气粗,流沙堡在居延海经营日久,不知可有什么生财之道啊?”

  林雪纲今日即招待了司徒千钟,又结识诸农,心中高兴,也已喝了几杯,话便多些,他放下酒杯道:“这个说来话长,我流沙堡的经营业几经起落。居延海在西夏时便水草丰茂,是牧马耕种的好去处,其时有百马者必有七八百羊群,当真兴盛。蒙古灭夏后,世祖至元二十三年于此设立总管府,后改为黑水王统帅。”他又斟了一杯酒,道:“可惜的是,但经过战乱摧残,到元朝时,居延海西北方己成流沙戈壁,直到现在,还由西北向东南方向逐年推进,其实可牧马之地已经大不如从前。我林氏一族自五代便居于此地,世代牧马为生,强盛时曾与瓜沙一带的归义军相抗。但随回鹘渗入,流沙侵袭,逐渐中落。直到我父亲遇到祖师,学成武功,靠偷偷贩卖马匹给沙洲私盐帮起家,最终才又建立流沙堡。但十三年前,元丞相脱脱解马禁,又让我流沙堡贩马生意无以为继,只好改由京兆一带贩卖茶叶到肃州、居延和漠北。”

  诸农奇道:“这解了马禁,反倒卖不成马了么”

  林瀚海又来讥讽他道:“你这和尚武功虽高,见识也粗浅。蒙元疆域辽阔,岭北草原、西域等产马之地皆是官家牧场。一旦自由买卖,那帮盐贩随处都能买来大量马匹,何苦跑到漠北和我们做交易。”

  诸农心道:“惭愧惭愧,自己果然对这年头的烂事不太熟悉,以后实是不大好混,要想个办法把这流沙堡之流的豪强拉过来一起做生意才好。”

  司徒千钟手端这酒杯摇头晃脑的道:“刚诺和尚来自西域,自不熟悉这这里的情形。就象我酒鬼又怎知道,这西域漠北有好端端的麦酒和葡萄酒不喝,偏偏天天离不开茶叶。”

  林雪纲道:“西域与草原之人主食都以肉、稣酪、酥油和青稞为主,肉之食,非茶不消,青棵之热,非茶不解,故不能不赖于此。所以虽然不能以马换茶,但单单是从陕西京兆府倒卖茶叶到此,也能获利颇丰,我流沙堡最远还有到湖北四川甚至江南运茶过来。”其实流沙堡获利最大的还从青海察尔汗贩卖私盐,不过此项他自然不提。

  诸农道:“刚才进城时,我见很多卖枸杞大黄的铺子,我如向堡主买一个马队,运些药材去湖北倒卖,不知道所费几何”林雪纲道:“大师也要做生意么,马队我可以送,但是伙计却要大师自己招募了。”诸农摆摆手,道:“这个我自己解决,马钱确实一定要付的。”

  林雪纲笑道:“大黄枸杞均酒泉有出产,但枸杞难易保存,大师若要贩卖大黄,其实两匹马便能驮上不少了,这点马流沙堡还是送得起。不过这马队跑一趟总要四十匹以上方成规模,去时除大黄外,还考虑可运送些中原少有的棉布,返回时也可带些茶叶瓷器回来。”

  诸农腹诽了一下:“原来只送两匹,还以为都好大方的。”他问道:“这四十匹马需要多少银子,可都要加上行头,不要让我另外买。”林雪纲回头问顾守声道:“八弟,这现在市价折合多少。”顾守生正和司徒千钟喝的乐呵,闻言又问了一声才道:“若要一般的驮马,只需一千五百两,要是好一些的战马便要贵上一千两。”

  诸农道:“好好,自然要战马用着得力,却是比我想的少了。堡主送这两匹算是入股了吧,那麻烦堡主这几日帮我准备好,不知来得及否?”林雪纲道:“这个不难,肃州路的牧场我流沙堡还都熟识。我们且喝酒,明日定当帮大师办妥。”

  司徒千钟道:“就是,莫要浪费了这美酒玉盏。不过,我听说西域除了夜光杯,还有一种琉璃杯,晶莹剔透,中原少有,用来喝着这葡萄酒更是适宜。”

  林瀚海道:“司徒兄倒是见闻广博,今日便让你喝个尽兴,我这就给你拿一套来。”说着便往外走。司徒千钟惊道:“我也只是听说,流沙堡竟然这琉璃杯也有?"林雪纲微笑不语,他知在酒泉的景教十字寺中,这琉璃杯倒是有不止一套,自己兄弟定然跑去借了。

  诸农倒对这琉璃杯半点兴趣也无,让他做也是做不出的,便继续问道:“林堡主,这大黄却是怎么卖的?”林雪纲道:“这个在酒泉明码标价,一直没变过,六个银币装满一个驴子,大师用上两匹马,二十银币足足够了。”

  诸农心道,这银币自己倒是真有不少,用来买大黄估计够卖上一辈子的。正说着,便听到前院的响动,司徒千钟哈哈一笑,便要跑出去接杯子。却听外边有人叫道:“驴三,这个是谁,怎么满身的血?”司徒千钟一愣,身边人影闪动,诸农和林雪纲已经蹿了出去。

  院中那个驴三正扶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左臂低垂,胸前都是血迹。诸农一眼望见,这人正是晋阳镖局的镖师孔双,他常跟在镖旗边,与诸农一路上到是相熟。诸农上前摸他肩膀,才发现已经碎了。

  林雪纲沉声问道:“怎么回事?”那驴三道:“我跟二爷出去,刚到街上,便看到几个番僧追着这人跑了过来。这人咱白天见过,一见二爷就喊救命,说是那几番僧是强盗,劫了镖车。二爷就拦下那几个番僧,着我先送人回来,那边已经打了起来。”

  诸农一听,不禁大急,他那两箱子家底还在云九叶那里放着,连忙问道:“孔双,怎么回事,云总镖头呢。”那孔双抬头道:“大师快去就命,总镖头被官府的人带走,石镖头和伍镖头怕有意外,跟着一块去了,结果他们一走,那些番僧武士就突然开始杀人,他们个个功夫狠厉,我见不敌便跑出来找大师。”

  林雪纲道:“先把这位镖头送进去好生照料,我们先去看看。”诸农已经冲出院子,跑到街上,此时已经是深夜,早无行人,远远便看到三个番僧手持兵刃围着林瀚海激斗,招式狠厉。林瀚海未带长剑出来,倒一时拿不下这几人,但地上已经躺着一个番僧。

  诸农一声未出,已经直冲了过去。那边番僧已经看到对方似乎有人赶来,一人冷笑:“今日敢冒犯佛爷的人还真不少。”转身迎面举起朴刀向诸农迎面砍来。诸农侧身避过,探手便抓住刀柄,那人未及回夺,诸农左拳已经砸到他的脸上。骨碎之声传来,这番僧只觉眼前黑暗中突的亮起一道闪电,接着人已经飞出,在无边的夜色中一直沉了下去。

  诸农一翻刀柄,对这第二个番僧就砸了过去。那番僧本要迎向林雪纲,不料同伴一个照面便给来的人打飞了出去,接着过来砍自己,只吓得三魂出窍。侧身欲逃时,那朴刀已经落了下来,刀面正打在肩头,他哎呀一声,肩膀已碎,兵刃脱手,再觉脖颈剧痛,被诸农一把拖了过去。

  诸农拎住那番僧,冷冷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抢夺镖车。”那僧人张张嘴,还要大骂,被诸农手上加力,捏了回去,觉得脖子都快要断掉,急道:“我们是文殊山的喇嘛,是来帮肃州达鲁花赤清剿流匪的。”诸农怒道:“哪里来的流匪?”

  那番僧嗓音已经变调:“那些镖师私带金银...”诸农骂道:“你还私带首级出来乱跑呢。”手中一捏,那番僧登时背过气去。此时另一番僧也被林瀚海击倒。诸农脚步不停,直奔镖局所住客栈。

  此时司徒千钟和顾守生均已经赶来,路上诸农问林雪纲道:“达鲁花赤是什么东西。”林雪纲皱眉道:“肃州达鲁花赤是肃州路的世袭长官,掌有一路兵马行政大权。不过私带金银的罪名可有可无,定是有人看中了晋阳镖局的货物,找个罪名出来抢夺。”

  诸农骂道:“这里离着哈密力又是不远,不会自己去买么。”林雪纲不禁脸色一红,幸好夜色中却看不出来,道:“肃州的蒙古贵族可不象大都,不肯出这么多银子来买酒喝的。”

  等赶到客栈,诸农一惊,只见处处都是镖师伙计的死尸,十三辆镖车已经是踪迹全无。几人连忙寻找生者,林瀚海揪从后院揪出客栈中躲着的伙计询问究竟。原来夜晚时,客栈中突然涌进十几个番僧和二十多个江湖人物,说是搜查流匪。云九叶等人哪里肯信,不过外边进来一个蒙古官员,拿着官府文书,下令搜查镖车。那些人如狼似虎般,打开了镖车,发现两个箱子中满是金银,便变了说法,说是查到赃物,要拿人回去审讯。那总镖头命人去找人,自己和另外两人跟官员着回官府问话,结果他们一走,那些番僧和江湖人物突然杀了要去找人的镖师,接着就开始屠戮。

  这伙计吓的浑身发抖,连连叫道:“各位大爷,小的是打杂的,跟那边都没关系的。”诸农心已经沉了下去,这家当不但买不成马队,还害的晋阳镖局家破人亡,越想越怒,只想回去把那几个番僧再杀一遍。

  林瀚海正俯身检查一个镖师身上的伤口,突然说道:“这是青海派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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