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农头一次将这身体活动开来如此顺畅,只感觉四肢百脉每一细微之处都可随意动,一时心头泛起无数思绪,却也都一一理顺,站在这夏末的晚风中,内息在体内奔流不止,渐行渐快,竟有些舒适惬意。

  诸农不知,金刚门武功传自苦火工陀至今已经近一百三十年。这火工头陀当初在中原被少林寺通缉的无处容身,把头发剃光光,千辛万苦跑到了龟兹,挂单在苏巴什佛寺。此时正逢回鹘伊斯兰教的圣战正酣,昔日西域诸多佛国俱都灰飞烟灭,遍布各处的佛寺十不存一。曾经辉煌的苏巴什佛古寺也早已破败,成为僧俗混居之地,留下僧人朝不保夕。

  这回那火工头陀住下后变成火工和尚,与同寺僧人相处倒是甚好。当时常有狂热的信众来此打砸烧杀,这半路出家的和尚自然常受殃及,他哪里再忍得住火气,遂与外来打砸的狂热教徒争斗不休。

  苦工和尚出手狠厉,功力高绝,一时打的无数人吐血残疾。积年累月,数场大仗下来,也震慑了周围,勉强保住了合寺平安。苏巴什佛寺中和尚与新收的沙弥也都愿与他学拳脚防身,一来二去,到这没读一天佛经的苦工大师圆寂之时,全寺上下已俱是其弟子门人。

  那火工头陀只是一个拉风箱的假和尚,徒子徒孙却不乏念佛经的真僧人和天资卓越的武者。百多年来融合西域佛学和伊斯兰教派的武功,到此时的传承已经远超火工头陀本身所传武学。这副皮囊的原主人及其师兄弟都是超越前辈的奇才,他自幼性子阴狠凶暴,对外功及其投入,喜欢铁指禅劲这些变态的硬功,由外至内倒是炼了一番可怖的金刚降魔神通。

  他每日打磨练习,兼之身法灵动,有撕虎搏象之力。在山上诸农的真身被这人一招击毙,或许借着跨过平行世界的埃佛里特怨力,诸农的灵魂恼羞成怒般的瞬间爆发,反过来直接轰倒这个强大外壳里边的小东西,或者是恶作剧般的把他丢在那个破掉的皮囊里,自己则跳过来鸠占鹊巢。

  诸农此时静思伫立,运气行功,浑然忘我,加上他此时身体的奇妙状况,正符合佛家诸法空相,不生不灭的境界,这却是以前那个暴力狂从未想过的无聊事,他这原身一直不得其法的内功此时终于大有进益。

  待到夕阳终于落山,天边只余淡淡一抹红霞,四周诸山都变成一片黑影时,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收工。此时只觉得心神气爽、百脉畅通,飘飘然,感觉自己就仿佛是一位浊世陆行仙,卓尔不群。只不过四周无人,天色也晚,无人看到他的绝世风姿。他却不知即使这里是地铁车厢,如有人看到他那张自恋的丑脸,外加点缀着长着一撮毛的黑痣,也不会惊叹,只会作呕。

  四下望望,诸农现在已经饿过了劲,肚子早已不再叫了。看到自己的公文包还在地下,刚好没沾上血,连忙捡起,接上背带,又挎在肩上。今天这公文包立下大功三件,保命,诱敌加上袭击马腿,这注定要流传后世的法宝可不能丢了。

  诸农本要去找找马背上有什么东西,但想到下边还有个面相凄惨的死鬼,又兴趣全无。这时他突然想起,这死鬼还有一个同伴,倒是差点把他忘了,心中暗道:“刚才你不答我问话,现在看我怎么炮制你,哼哼。”

  诸农恶狠狠的想着,跑到刚才击倒那汉子的地方一看,却已经踪迹全无。想是刚才入定时间太长,那人自己挣扎着跑掉了,看这天色倒是不太好找。

  “难道要在这里过夜?”诸农无奈,准备先回去翻翻那死鬼,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吃的。待绕回到死马处,诸农犹豫了一下,寻思:“刚才两人,只有一匹马出来,我隔在那逃跑的汉子和树林之间,量他不敢过来找马。”他望望前边的树林,先吹了声口哨,可惜随后仍是寂静无声,林中连只虫子都没跑出来。他叹了口气,还是自己进去寻吧。

  在林中果然有一匹马在吃草,同样没拴住缰绳,看来和刚才那匹冤死在诸农脚下的都是训练有素的良驹,不怕自己跑了。元时为保持蒙古骑兵优势,不许寻常百姓养马,直至脱脱当政后方始解禁。诸农不会骑,估计这副皮囊也不会骑。

  那马不理他,他自己牵着缰绳爬上去,紧紧的夹住马腹,还是觉得不安稳,又去抱住马脖子。只不过这样让马难受,自己也觉不舒服。他在马背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几次,倒是有点熟悉了,轻轻夹了两下马腹,马儿便开始慢跑了起来。他眼睛一眯,心想反正自己不知往哪去,让马自己找路吧。

  那马转身颠颠的跑到刚才骑兵队伍过去的路上,诸农大喜,放任它前行,这样跑上了一段,突然慢了下来,离开了道路。这路边稀稀的长了几棵灌木和草丛,这马此时径直跑到一株灌木前,打了个响鼻后停下来。诸农奇怪,在马背上探过身子,扭头看看马脸,道:“兄弟,要小便么”。

  正说着,突觉一到白光乍起,他猛的一仰身,只见一支短刀从眼前直直的射了过去。诸农两脚一蹬,脱了马镫,从后面翻了下来,站立后运足目力一看,只见灌木后边缩着一个灰色的人影,却是半坐在那里。他气急,闪身过去,一把就扣住了那人的脉门拖了出来。狠踢了两脚,怒道:“我让你随地大小便,我让你乱丢垃圾...”。

  那偷袭之人“啊!啊!”的两声,腿骨差点被踢断,被拖的扭过身去,无力的挣了两下。诸农觉得这鼻音有点熟,细看之下,不由的嘿嘿笑了出来。

  这人正是先前被诸农扭断脚踝跑掉的那个,没想断了双足还能跑出这么远。这厮发现后边有人骑马上来,赶紧爬到路边躲起来观望。不想老马识主,闻道味道就很热情的来打招呼,被诸农抓个正着。不过诸农也是后怕,要不是自己身手不错,这一不小心就又被索去性命。

  他现在当仁不让的觉得自己身手不错,倒是开始有些习惯了。诸农将他拖到路边,一手捏住他,另外一手点在他那还有血迹的鼻子上,那人仰头没有避过,又痛的低吼了一声。诸农嘿嘿了一下,问道“这位仁兄贵姓啊?”。那人怒目瞪他,闭口不言。诸农手上加力。

  “啊!,姓鲁,啊,鲁东林”

  “刚才那人呢?”

  “郭放,啊!他是甘肃行省镇戍军元帅察罕特穆尔府中供奉,啊!我也是”

  “哦,鲁兄怎么刚才一见我就喊打喊杀?”

  “郭,郭放以为你郭千余孽!啊...”(诸农骂道:“你才是余孽,你们全家都是余孽!")

  “郭千是谁?”

  那人才知道碰到了石头,感情这位真是路过的。

  哀嚎中急道:“郭放原是郭菩萨族侄,郭菩萨与赵丑斯在河南准备数年谋反,未及起事便事发被元庭派来的高手抓住斩首,正是郭放告的官。郭菩萨有幼子郭千,自小便寸发不生,便被郭菩萨宣称是弥勒佛降世。郭菩萨死后郭千被弥勒教众带出河南,在甘陕一带聚啸山林。

  年前元帅奉旨调入甘肃讨贼,一直追击贼寇到别失八里,将其击溃。这时听闻西域魔教教众孔真小在龟兹作乱,已经攻下了龟兹和库车。元帅从北庭都元帅府加调四了千骑兵继续到龟兹平乱,分攻两地。刚才郭放在去库车的途中见到你抱着一个人,以为那是逃走的郭千,所以才和我回来查看。”

  诸农奇道“那郭放为何又出卖自己族叔,追杀族弟?”

  那汉子现在说话倒是爽快了,不用诸农捏已经接道:“他,他说郭菩萨原是江湖巨盗,从无数大户和蒙古人手中盗来的财物都留给了郭千,事败以后多年一直未取出,此事却是没有多少人知晓,这次追来我们主要想私下捉住郭千问出藏宝之处。”

  诸农点点头,从刚才说话中他已经知晓了现在的大致年代,继续问道“郭菩萨死了有几年了?”

  那汉子稍稍沉吟了一下道“刚好十年了,到今年郭千十五岁。”

  诸农嗯了一声,心想,没带个什么中国通史之类的书,否则便可对照查查事件表,也好混日子,慢着,他猛然想起问道:

  “刚才你说龟兹有魔教作乱?这里离龟兹城多远?”

  那大汉哭丧着脸道“孔真小好像是魔教金旗的部众,这里离龟兹只有大概六里,我们前去探过,高昌龟兹俱无险可守,元帅恐怕已经拿下这两个地方了。”

  “魔教金旗?那我问你,魔教教主是谁?”

  “我,我不知道”

  “那魔教里有哪些有名人物?”

  “啊!魔教向来行事诡秘,我也不太知晓”

  “那武当派掌门是谁?”

  “啊啊!是张三丰”

  “峨嵋派呢?”

  “啊!...好像是灭绝师太。”

  “华山派呢?”

  “啊~是鲜于通”

  “你个王八蛋,贼老天,江湖上是不是有个叫谢逊的?”

  “有,有,我师父古虚子也是被他杀了,啊...”

  “怪不得,怪不得...”诸农喃喃的回过味来“那老子是阿二还是阿三呢?”

  “你说,我是阿二还是阿三?”

  那汉子脉门被扣,已经被诸农捏痛不欲生,听口气这煞星好像是个疯子,他急道:

  “英雄,这金刚寺我听过,就在前面不远,本地人叫金刚寺,外人都叫苏巴什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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